-NeN-

你对我说的一生“不”,像一个几乎褪色的蜡柠檬。

【修帝】梦笛菈(上)

海盗修x人鱼帝


阿修罗代入平安京那个海盗皮


本章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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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笛菈是什么意思?”阿修罗问。


那人答: “这个单词是人鱼语中最重要的四个单词之一,其余分别是爱、恨与约定。对于人鱼一族来说,这四个词在从口中说出后都会为神明所闻,因此,一旦说出口,一定代表着他们心中最真实的感情。而梦笛菈代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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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所触及不到的深海之中,除了蒙蔽视线的海沟深处、咆哮着的暗流之外,还有着各类绮丽的传闻。或许是勾人魂魄的塞壬,也可能是落泪成珠的人鱼。而关于后者,又有着无尽传闻。有人说,他们的语言可以直接与神明交流,有人说,他们的血液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疾病,还有人说,他们是这个世间最为美好的生物,造物主慷慨地将夺人心魄的美貌容颜给予了整个人鱼一族。但要阿修罗说,这些空穴来风的传言只是人们将自己心中的私念强行加在他们所不了解的种族之上。


阿修罗向来是不信那些所谓的人鱼传闻,他弃如敝履,也总会有人深信不疑。对于这些常年漂泊在海洋之上,以船为家的海盗来说,隐于波浪之中的人鱼就像是穷极一生所探寻的稀世珍宝,仅是相信其存在就可以带来无尽的前进动力。


“大哥,你看我在那山洞中翻到什么。”迦楼罗刚一从那峭壁洞窟中探出身来,便迫不及将手掌凑到阿修罗身前。


阿修罗阖上手中闪着光的表盘,将其妥善置于腰间,才开口道: “你又把什么破烂当宝贝了?”


倒不是阿修罗有意调侃,在捡垃圾上迦楼罗算是惯犯。当其他海盗争相去抢那尘封在木板箱中的金银财宝时,迦楼罗总能够拿着一块看不出来是什么构造的碎片,还非要说那是什么人鱼鳞片。


“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迦楼罗被调侃后非但没收敛,还更加得意地晃了晃头,令夹杂着藤黄的黑紫色长发随着海风打转。 “这可是宝贝。”


被那晃来晃去的脑袋和故弄玄虚的态度搞得心烦意乱,日理万机的船长并不打算去接这个话茬,转身便打算就此离去。


眼见显摆成果的对象竟然要离开,迦楼罗也不敢继续卖关子,赶紧摊开手掌,将那 “宝贝”怼到阿修罗面前:“这次真的是宝贝!这可是传说中可以控制人鱼的海螺!”


阿修罗狐疑地盯着躺在手掌上的海螺。说实话,说它不起眼都是夸奖了,那海螺简直像是刚从土里被刨出来,灰头土脸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别不信啊,我可是在上次找到的那本书里看了,就是这种海螺没错!”见对方不信,迦楼罗一把将那海螺塞到阿修罗手中,随后伸着两只胳膊比划他找到的宝贝。要是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一只扑腾的大鸟。


上次找到的书?阿修罗回忆了一下: “话本你都信?”


“老大你又嫌我,但人鱼真的存在!我小时候溺水,就是被人鱼救的,我还记得她有黑蓝相间的短发和一条蓝得像是天空的尾巴。”


眼瞅着迦楼罗又开始说他那讲了上百次也不腻的 “海边偶遇人鱼故事” 阿修罗彻底失去耐心,将那海螺壳随意地放进口袋中,将那聒噪的声音抛之脑后。整条船上所有人都怀疑,迦楼罗小时候在海边溺水时,因为神智还未清醒,将救他的人误认成了人鱼。


毕竟,人鱼这种传说生物怎么会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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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当月亮拨开云将光辉洒在海面上时,当风停下一天的怒吼将宁静布于周遭时,一个穿着黑青色外套的身影倚靠在船沿处,总是在挂在身侧的指南针当中镶嵌的红宝石在月光下反射出血红色的光斑。阿修罗用食指与拇指捏着白天迦楼罗塞给他的海螺,借着清辉月光端详起来。


那海螺上面的尘土已经被人清洗过,露出了原本属于他的透白外表。只见那海螺通体白色,在螺纹深处又藏着些黄,可以说是白金配色的外表开始令他有些好奇。这海螺确实与众不同,像是从淤泥中探身而出的莲,在抖落污垢之令原本的清雅显露于世。常年海上生活带来的古铜色皮肤与这海螺可以说是格格不入,燃烧着鬼火一般的双眼端详着这用手指转动的海螺,看它在素白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晕。


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阿修罗想着。


倒不是说他相信了,只是如果有人拿着一块流光溢彩的水晶说这就是传说中可以许愿的魔法石,总会想让人尝试一下。若是假的,一笑了之便是,若是真的……阿修罗闭了闭眼,将那不及半个手掌大的海螺凑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如此小巧的海螺自然吹不出来多大的声音,气流从肺部穿过血肉,又顺着双唇跑到那海螺中,奏出一道轻微的海风声。


声音很快便散在夜空之下,阿修罗有些自嘲地想,果然只是传闻。只是他并没有将那海螺扔到海中,而是将它好好收了起来。要说如此的缘由,阿修罗本人也讲不出个一二,或许是觉得这海螺十分精巧,也或许是为提醒自己今夜的天真。


“砰!”还不等阿修罗回到船舱,一股力从右舷底部传来,撞得船体一晃,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拖拽感。


“怎么回事?”剧烈的震动令迦楼罗从睡梦中惊醒,盯着一头乱翘的头发裹了件外套便冲出来,有些意外地看见阿修罗居然深夜滞留在甲板上。 “老大你怎么没睡?刚才那是?”


“感觉像什么东西撞进网里了。”阿修罗大步向右舷走去, “去看看。” 说罢也没等人是否来得及跟上,自顾自走到船沿处,探身向海面望去。


只见那处本该平静的海面像是被煮开了的沸水一般,翻腾的波浪撞在一起带起白沫。若隐若现的深灰色渔网线随着某种生物的挣扎浮沉在泡沫之间,某种闪着光的东西随着挣扎得以被窥视。


“把网拉起来。”下达完命令的阿修罗仍然保持着探身的姿势,磷火般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翻腾的海面。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期颐,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不成传说是真的?可那分明是迦楼罗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


就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随着这个插曲变成了阿修罗此生难忘的一日。


因为,缓缓升起的渔网之中,躺着一条有着淡金色尾巴的人鱼。


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是找来一个足够大的玻璃缸盛上海水,小心翼翼地将那昏迷的人鱼放置于缸中。遣散了一众或好奇或惊叹的下属,阿修罗再次只身一人,只是这次他没有摩挲身侧的指南针,也没有去探那海螺。他只是站着,只是看着。


当对于世间并不存在人鱼的坚信被打破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些关于人鱼的传闻所言非虚。一头撞进网里的这只人鱼有着白金色的发,有着泛着金光的巨大尾鳍,还有着不似人间造物的美貌。


在这人鱼面前 ,阿修罗感觉什么都信了,信人鱼的语言可以与神明交流,也信人鱼落泪成珠。但或许勾人心魄的塞壬并不存在,毕竟躺在水箱中的那人已足够动人心弦。


唯一不足的是,那条映着流光的鱼尾有细细密密的伤口,虽然细小,仍会从其中渗出些许鲜血,如一缕红烟般缠绕上薄如蝉翼的尾鳍。素雅的人鱼像是抹上胭脂的丽人,添了些许欲望的红。阿修罗觉着这不适合人鱼,一会该换上一缸水才是。


没等阿修罗想出换水时该将人鱼暂时搁置在何处,便看见玻璃缸中的人鱼陡然睁开双眼,露出一双金绿色的眼珠。阿修罗漂泊于海洋之上,穿梭于财宝之中,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哪块翡翠,哪颗宝石,能像这双眼睛一般透亮而又璀璨。被那眼睛一瞧,阿修罗竟愣住片刻,只见那人鱼将头抬出水面,张了张嘴,吐出一段阿修罗完全听不懂的话来。


这就是人鱼语吗?不知道是不是能与神明交流,但当下自己是听不懂。那这要怎么交流,阿修罗第一次感到有些头痛。他问 “你感觉怎么样?” 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那人鱼似乎看懂了手势,低头望向水下带着细小伤口的鱼尾,随即抬起头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除了知道这人鱼能发出声音以外,阿修罗是什么也没听出来,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你这样说我也听不懂啊。”


但那人鱼似乎听懂了,只见他甩了甩淡金色的鱼尾,溅起的水珠飞落到木制地板上,说道: “没事。”


似乎多年未曾使用过的声带将声音挤压出来,带着有些不标准的发音。 “你原来会说通用语。”阿修罗惊道。


“一点点。”


“那你是想回家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说着阿修罗瞥了一眼那鱼尾上的伤口,或许该劝这条小人鱼休息一晚上再走,免得他又稀里糊涂撞上别的船。阿修罗没有将这人鱼据为己有的想法,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有。若是撞到其他海盗手中,保不准那些人会不会为了那传说中的人鱼血与人鱼泪做些什么。


话音还未落,那人鱼便急着说道: “留,不回。”

 

听了这回答,阿修罗挑了挑眉,这人鱼未免太没戒心,都自己撞进渔网里了居然还想留上一晚,不过也可能真是因为那来历不明的海螺。也罢,海盗船长说: “我叫阿修罗。”他没想指望着人鱼自爆家门,说完便熄了油灯,走向门口反手就要掩门。


“帝释天。”


阿修罗回头望向屋内。没了照明的房间重新被黑暗笼罩,只剩下月与星的光芒从牛眼窗溜进来。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微光,淡金色的鱼尾也在水下熠熠生辉。那人鱼不知何时起身,令整个上身都露在空气中,水珠顺着如玉的皮肤滑落。翡翠一样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人鱼说: “我叫帝释天。”


“晚安,帝释天。”阿修罗掩上了门。


晚安是说了,但阿修罗却没能入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随着海浪晃晃悠悠的挂饰。不知为何,只要闭上双眼,本该陷入黑暗的视线内总会亮起两盏金绿色的灯,阿修罗认识那颜色,是那名叫帝释天的人鱼的眼睛。可哪怕无法入睡,阿修罗心底也没有任何烦躁,他只是发呆,放任思绪千百次地流转回那间屋子,那个玻璃缸,那只有着金绿色眼睛的人鱼。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时,意识才终于停歇,坠落梦境当中。在梦境之中,阿修罗感觉自己重新回到孩童时代,在一个打翻了调色盘般的橘黄色黄昏中踏足于一片海滩,那海滩有着淡黄色的细沙,踩在上面整只脚都要掉进去。天边的云被夕阳映得发红,连带着整片海洋似乎都变了颜色。

可阿修罗不想再往前走了,他不想踩在这沙滩上,也不想靠近那血色的海边。哪怕过去数十年,这一天仍然魇着他,在午夜梦回中找来,残忍地将这一天一遍一遍剖开给他看。


阿修罗记得这一天,他怎么会忘记呢?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触礁而沉的船只,也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一艘船。


载着数名归家者的船,使人免受风雨之灾的港,触礁而沉。庞大的船体高速下落,挤开路径当中的水形成巨大的漩涡,像是某种巨兽张开的口,只一下便将整艘船连带着所有人吞入腹中。那些生命当中有着与阿修罗相依为命的家人,也就在这一天,阿修罗成为以大海为家的海盗之一。


所以,不要再走了。小小的阿修罗在心底默念,可身体控制不住地前行,一个个脚印落在近海的沙上,又被海浪带走。悬在海天交界处太阳仿佛不会落下,他也没法阻止梦境的发生,太阳越来越红,像是被人泼上鲜血,他越走越远,像是被人扯着的木偶。


当海洋几乎变成血池时,较矮的身影也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阿修罗停下来了,他狠狠闭了闭双眼,尔后抬头向海中看去,等着这熟悉梦境带来的下一场灾难。但是眼前的海没有沉船,也没有那象征着不详与死亡的红色。


太阳终于肯落下,将天空还给月亮。海面也恢复了那深蓝,原本灾祸发生的水面非但无了船只的踪影,甚至没有任何波纹,平静得像是一滩池水。紧接着,那水面翻腾起泡沫,一条闪着淡金色光芒的尾巴甩出来,给世间添上最为圣洁的光亮。


阿修罗拔腿往海里跑去,脚步踏入水中掀起波浪,随着步伐,身形如加了速的影片,迅速抽条生长,等到海水没过腰际时,已然恢复原本的身形样貌。可那鱼尾虽然看上去很近,却怎么跑都够不着。这时,原本平静的海底再次爆发,掀起巨浪,数人高的浪不知从哪里涌来,将他拍入海底。


阿修罗在窗外的吵闹声中转醒,此时天色早已大亮,阳光跑进来捂热了床角。古铜色的双臂支起身体,他坐在床边却不着急起身。沉船的噩梦他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变回孩童,踏上海滩,行至浪中,最终亲眼看着那艘船沉没在血色的海洋之中。可是,他想,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他可不像迦楼罗那般觉得自己小时候见过人鱼。


思考未果,阿修罗决定出门看看外面到底在吵什么。海盗船长推门走出,便看见一帮人围在一个房间前,还不停地往里挤,在后面的又踮着脚抻着脖子把头往里凑。这不是帝释天呆的那间空房吗?阿修罗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将视线掠过人群往里探。只见一群人正围着不知何时醒来的人鱼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一马当先的是迦楼罗,正举着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话本,大声问: “所以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接着翻开话本将书往帝释天脸上贴。


旁边又有一个人扯着嗓子喊: “你们的眼泪真会变成珍珠吗?”人群七嘴八舌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从人鱼血真的能包治百病这种传闻,再到人鱼是不是也能飞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问题。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迦楼罗,被笑话几年的坚持成了真,没人比他好奇那些所谓的人鱼传言。


眼看着昨晚被他捡来的人鱼可怜巴巴地缩在水缸角落,阿修罗振声道: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散了。” 屈于威压,一众船员立刻作鸟兽散。一时间,挤得无从下脚的房间立刻空荡起来,只剩下迦楼罗不肯走,他还翻着那边缘都破损的话本,叽叽喳喳地不愿停下: “所以你真的是被海螺召唤来的吗?”


阿修罗大步上前揪着他的后领把人往外拖。 “诶!别拽,我头发夹里面了,头发要掉了!” 除了人鱼相关物品,迦楼罗最宝贝的便是他那几根黄毛,在感觉到黄发被扯住后,哪怕在不情愿也只得顺着力向后走去。反正就算他不走,阿修罗也能直接给他像只鸡仔一样拎起来。 “老大我再问一个!就最后一个问题!”


“有什么可问的。出去。”哪怕被幽冥鬼火般的眼神瞪了去,迦楼罗还是鼓起他最大的勇气,胸膛用力,朝着帝释天那边喊了一句: “你认不认识有蓝黑短发和蓝色尾巴的人鱼!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话还没说完,阿修罗便一把拍上房门,迦楼罗就在外面大声补上后半句,让在心中埋了多年的话语透过木头门板撞进房间。


总算撵走了好奇的海盗们,阿修罗转身看向沐浴在晨光下的人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太阳暖光下的人鱼不似昨夜那般清冷,而是有了一些人间的活气。房间里没有了原来的那番聒噪,只闻风声。就在阿修罗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时,帝释天开口道: “苏摩。”这次声音没有了昨晚的那种嘶哑,而是变得温润。


苏摩是什么?阿修罗只当他又开始说人鱼语,但帝释天又说: “蓝黑短发的人鱼,苏摩。” 这下阿修罗搞懂了,合着迦楼罗说自己小时候被人鱼所救的事居然是真的,他开口道: “我会转告他的。”


身形高大的海盗船长似乎想起什么,走近玻璃缸朝水中看去。那淡金色鱼尾上的细密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不再往外渗血,只是水中仍然绕着几丝红。阿修罗蹲下身摸上鱼尾,确认伤口的确是在彻底愈合“我先给你换一下水好了,不过换水的时候你怎么办?可以在陆地上呆多久,嗯?”话说到一半阿修罗才发现手下的尾巴好像在微微颤抖,他疑惑地抬头望向名为帝释天的人鱼,才发现白净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飘上两抹红晕。


阿修罗赶紧起身将手抽回,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听见他的人鱼说: “尾巴那里,不能碰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碰,但看着反应,估计是自己逾矩了。阿修罗立刻往后又退了一大步,说着: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伤口。”


还好帝释天似乎没有在意这件事,说道: “伤口没事,换水的话我可以站起来。” 阿修罗意识到人鱼的话似乎越发流利,起初还只能蹦单字,现在已经可以说出整句话了,不过站起来,人鱼还能站起来吗,难不成是用鱼尾撑住?在脑海中过了一下画面阿修罗便急忙打住自己的联想,却惊讶地发现帝释天真的用手撑住玻璃钢边缘,双臂用力想将自己撑起,而那条闪烁着太阳光芒的鱼尾也不知何时化为一双光洁瓷白的双腿。


只见帝释天像刚出生的小鹿一般颤颤巍巍站直身形,水珠顺着那原本不存在的双腿滑落回缸中。他们拥有幻化出双腿的能力不假,但几乎没有人鱼会选择这么做,毕竟控制尾巴和控制两条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再加上大部分人鱼从小便被教导远离人类,帝释天也是第一次尝试和人类一样走路。不过这些阿修罗一直到很久之后,直到他已经找不回初遇时那片海洋时才从他人口中听说。


当下,驱使着船只经历过各类冒险的海盗抓起床角的毛毯,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后将它披在帝释天箭头,带着穗子的边缘擦过纤细的小腿肚。阿修罗手穿过帝释天腿弯将人打横抱起而后置于床上,半蹲下来看着那对翡翠眼: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


帝释天眨了眨眼,无声地点头。


得到了回应后,阿修罗满意地起身,一手抓了那缸边,颇为轻松地将漾着一半水的玻璃缸拉出房间。随着房门的关闭,坐在床边的帝释天再度尝试起身,裸露的足带着水在木制船甲上留下深色印子。一只手攥住阿修罗为他披上的毯子,另一只手扶着墙面企图稳住身形,用那不似世间造物的金绿色眼眸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事物。


正在盯着下属换水的阿修罗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焦躁,平日里手脚麻利的船员在他眼里像是一帮老头子,将水缸里海水倒掉再换新的这一只需片刻的事,阿修罗总觉已过半日般漫长。他不耐烦地皱起眉毛,虽未言语,那催促与不满的情绪仍然从周身蔓延开来。在阿修罗手下工作久了的船员们吓得一抖,虽说这名看上去面貌凶狠的船长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好相处的,算是位豪放的性情中人,但是在他生气时,还是不要去触他霉头。几个小伙子一同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居然愣是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没一会便将换好水的玻璃缸拉到房间口,就在最前方那名船员准备推开门时,却被一旁的阿修罗出声叫住: “放在这里就行,你们回去吧。”


“是。” 不能借着机会看看传说中的人鱼令几个人不太情愿地停下手中动作转身,不过借他们借个胆子也不敢忤逆船长的命令。只得转身离去,等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才小声说道: “老大太小气了,我们又不会和他抢。这人鱼反正最后还是他的东西,连看都不让。” 另一个人小心翼翼转头确认站在门口的阿修罗没什么反应出声道: “说不定老大看上人家了,听说那小人鱼长得特别好看。” 


“啧,我今天早上没挤得进去,快给我讲讲,有多好看……”


随着船员脚步声的远去,交谈声也散在风里。阿修罗并没有打算去追究他们话,只是站在门口,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指南针。明明在甲板时他恨不得一步跨来,站在门口又莫名止住脚步,这么优柔寡断传出去甚至让人难以相信这是那个叱咤海洋的海盗。带着不少陈年旧伤的手掌摸上门板,片刻后随着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却发现床上只有几滴水珠留下的痕迹。


阿修罗呼吸一滞,抬眼张望,在看见那个书案前的身影时才最终松了一口气。也不管那玻璃缸了,阿修罗径直走入房间内,出声道: “你怎么又起来了?”


帝释天转过身来看他,却也问道: “这是什么?”

顺着葱白指尖看去,才发现帝释天所问的是一张不知谁留在这的纸笔。阿修罗回道: “是纸张和羽毛笔。”


“纸笔。”帝释天低头沉思片刻,尔后重新抬头说道: “我知道,是你们用来记录的那种东西吧。”于是阿修罗便看见面前的人鱼墨也不蘸地企图在纸上写出什么,但最终只是留下几道几乎看不清的划痕。 在发现自己无法写出字后,帝释天小声嘟囔了一句掺杂了人鱼语的话: “这还不如巴贝好用。”


虽说不懂人鱼语,但可以推测出帝释天口中的巴贝是他们的某种书写用工具。看着帝释天和笔置气的样子,阿修罗才发现原来这条人鱼并不是他想象当中那种不近人情的清高模样。他上前一步用自己的手握住帝释天的,阿修罗的手太大了,或者帝释天的手又太小了,那古铜色的手掌竟完全包裹住另一只,带动着去蘸取墨水,于纸面留下阿修罗三个字。


“看好了,是这么用的。”带着些笑意的低沉声音在帝释天耳侧响起: “不了解人类的人鱼。”


“你写了你的名字。”听见帝释天声音后阿修罗松开了手身形向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你能看懂。”


“那当然,我又不蠢笨。”帝释天极力挽回自己可能已经岌岌可危的名声。


阿修罗挑眉: “直接撞进我网里的人鱼说自己不蠢笨?”


“那,那是……” 似乎被问住一般卡了壳,金绿色的眼珠瞥向一旁,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因为海螺。”


海螺,都快把这东西忘了,阿修罗从大衣口袋中掏出那带着些亮黄色的白海螺,捏在手里奇道: “这种海螺真的能控制你们?”


“也没那么厉害,只有离得近的时候才能用,我原本只是游近海面,结果莫名失去了意识。”帝释天伸手触碰了一下那流光溢彩的海螺, “醒来后便在你船上了。”


阿修罗本想问为什么人鱼要离船只这么近,但他看见帝释天启唇说出一个三个音节的词,又是完全听不懂的人鱼语。 “什么?”他问道


“不告诉你。”帝释天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还是阿修罗第一次见人鱼笑的样子, “不了解人鱼的人类。”


看来关于人鱼的传闻要加上一条了,睚眦必报,阿修罗没想到自己刚调笑的话这么快就被抛回。 “那我如果现在用海螺,你会被我操控?”


“你会用吗?” 帝释天还是笑着看着他,用金绿色的双眼去望向那跳动的青色鬼火。


阿修罗抬起白金色的海螺将其送至嘴边,轻轻吸了一口气。


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夹杂着几声不知什么品种的鸟鸣,永远不会停息的海风带着水汽从牛角窗溜进来,绕过两人的身躯又就此离去。屋内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海螺响起的声音。


阿修罗放下并未吹响也并不打算去吹的海螺。 “如果你的伤好了的话,就走吧。”


“都说过一次了。”人鱼说。 “留。”



///

那之后船员们惊讶地发现那晚捞上来的人鱼没了踪影,只剩下没了水的玻璃缸,就在他们以为这人鱼早已逃跑的时候,他们再次诧异地发现船长身边出现了一个面目清秀皮肤白皙的人。但凡见过人鱼的人都能认出来,这个天天被阿修罗带在身边的人分明就是那人鱼。


就在一众船员终于接受了人鱼原来能变出双腿后,发生了另一件令他们更为吃惊的事。


连续几日看见阿修罗拿着个红皮本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东西后,迦楼罗总算压制不住好奇心,“老大你这是在看什么?”


被打断了的阿修罗并不打算回应,只是将手中的红皮本子朝迦楼罗那偏了偏。就势探头一瞧,只见本子里密密麻麻满是咒语一般的符号。这是什么,迦楼罗抓了抓脑袋,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符号,而且他也不觉得阿修罗会是那种琢磨文学神话之类的人。难不成,迦楼罗被自己的这种设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人鱼语?”


说完迦楼罗便觉得不可思议,阿修罗,学他族语言,这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估计八成,不对,十成不是。


“嗯。”


看吧,阿修罗说嗯,所以真的不…… “真的是啊?!”


由于过于震惊,迦楼罗完全没能收住声音,几乎是喊叫着说。被近距离高分贝炸了耳朵的阿修罗合上手中的本子, “是,怎么了?”


“没没没,没怎么。”迦楼罗连连摆手,其实转念一想,老大这一段时间都和那人鱼呆在一起,想学点人鱼语也不是那么不现实。 “我听见有人叫我,我先走了。”迦楼罗打着哈哈朝空无一人的左舷走去。看来以后要改口叫大嫂了啊,不知道大嫂能不能帮忙让自己见苏摩一面。


没了旁人叨扰的阿修罗再次打开那本满是人鱼语的本子,用手摩挲着上面用墨撰的字,轻声念了出来 “梦笛菈” 任凭声音于胸腔内引爆, “梦笛菈”他又念,放任话语融化于舌尖。


“那么梦笛菈是什么意思?”某日他问帝释天。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帝释天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有些记不清了,被阳光笼罩的面庞无端令人回忆起帝释天那泛着金光的鱼尾和边缘缀着玫红的尾鳍,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帝释天的尾巴了,阿修罗想。


“这是人鱼最重要的四个单词之一,这四个词在从口中说出后都会为神明所闻,因此,一旦说出口,一定代表着我们心中最真实的感情。而梦笛菈代表着……” 帝释天停顿片刻后说: “代表着真心。


“阿修罗,你要永远记得。”帝释天又说: “你要记得,梦笛菈。”



“梦笛菈。”站在海边的阿修罗对着翻涌的波浪说,


 “真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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